121、桐花万里-《在虐文里做龙傲天女主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又是一轮明月。

    夜风猎猎,谢芳年迎着风朝向黑暗而广阔的大地坠落,清明如水的月色披覆全身,他每一缕乌木般的发丝都被包上银边,白瓷一般的面容仿佛也在发光。

    他想,在自己少年时代,与世隔绝的栖梧山上,也曾有过如此洁白清朗的月亮。

    人生代代无穷已,江月年年只相似。

    无论世事变迁,人情更迭,头顶倾注而下的月华从未改变,始终冷淡而慈悲地笼罩着人间。

    然而,他的愿望却偏偏是“愿我如星君如月,夜夜流光相皎洁”。

    在那些年少无忧的岁月里,在凤族光风霁月、根正苗红的精英教育之下,风远渡曾经发自内心地相信,这段时光便是他一生的缩影。

    他相信,自己永远不会改变。

    自己的朋友们,也永远——不,他们还是改变一些比较好,现在这副德行,实在是太不着调了。

    但是,对当时的风远渡来说,除了“朋友不着调”之外,世界上没有更甚于此的烦恼,没有更深于此的恶意。

    就算有,那也必然是邪不胜正,善恶有报,天道好还。

    凤族一生清正,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——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好报呢?

    在漫长的岁月里,风远渡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。

    凤族为什么没有善报呢?

    作为凤族族长,和应龙君一起投身封印的时候,他内心没有丝毫犹豫,更不相信自己会后悔。

    但千年以后,当他恢复记忆,回想起化为一片焦土的栖梧山,他真心实意地后悔了。

    他想,原来我也会后悔。

    原来,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尚。

    风远渡曾经是清水般不掺杂质的正直君子,历经世事消磨,滴入水中的不是墨汁,而是酱油、酸醋、黄连、辣椒酱……以及一连串不知道是啥的东西,酸甜苦辣咸混在一处,从外部看去,便好似一团浑浊不清的黑。

    唯有饮入喉间,方才知晓,那味道尽管苦涩、古怪、难以下咽,但从未转变为伤人的毒物。

    ——顺便一提,江雪声生来就是黑的,正常人喝一口就吐,不在讨论之列。

    风远渡改变的原因,其实非常简单。

    人在阳间走,饱览阴间事,自然而然就会有阴阳之气入体,变成不肯好好说话的老阴阳人。

    他知晓童瑶之死,姚魏之祸,见证过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

    他看见凌家兄弟被养育得飞扬跋扈,看见他们煮鹤焚琴,将美玉碾成砂砾,将寒梅踏入污泥。

    而他无能为力。

    少年不识愁滋味,风声雨声不入耳,唯有读书声琅琅念诵“仁义礼智信”;如今家事国事天下事,事事如利箭攒心,一声声一句句,都在向他诉说“人间不值得”。

    龙凤绝迹,青鸾归隐,鸿鹄寥落,鸑鷟……鬼知道鸑鷟死哪儿去了?

    偌大一片天地,竟然只剩下一个凌霄城,翻云覆雨,如日方升,因为足够不要脸,更不给祖先留一点脸,故而所向披靡。

    ——你说,这是什么道理?

    良禽择木而栖,风远渡不是没想过另谋生路,却终究未能成行。

    除了号称“天下第一人”的凌山海之外,没有人能将他的魂魄强留在世间。作为他容身之处的灌灌早已死去,他可说是寄居在一具行尸之中,每时每刻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正在朽败。

    世人提及华月长老谢芳年,只知他精通奇门术法,足不出户能知天下事——废话,除了应龙君,还有谁能比他更熟悉这天下?

    那是他们以余生换来的天下啊。

    然而,却无一人知晓,“谢芳年”也曾提携手中三尺冰,银鞍照白马,飒沓如流星。

    即使如此,他也必须留下。

    凌山海所言不虚,若是他不在,还有谁会全心全意为凤族筹谋?

    就算要放手,也该是在确认凤族后裔的生死之后。

    ——所以他想,也许现在,就是放手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无论背后有何种苦衷和理由,与凌山海“狼狈为奸”的那段时间,他都不能将其视为无物。

    他该有个交代。

    对自己,也对死在凌霄城野心之下的人。

    他不敢说他守住了自己的道,更不奢望能“留取丹心照汗青”。

    他甚至不需要一块碑石,无论有字还是无字。因为后人评或不评,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。
    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