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9章 心变成了一把棉花-《山河表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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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褚桓一愣:“什么?”

    老王低了一下头,好像有点不好意思,他撑着一条光杆司令似的胳膊,长着一张二五八万的脸,从头到尾无处不硬汉,和这样的一副傻笑仿佛不怎么配套。

    老王的大手不自觉地在裤腿上轻轻地蹭了蹭:“嘿嘿,大夫说是俩,我……我一下变成了俩孩子的姥爷。”

    褚桓忍不住跟着笑了出来:“那还不抓紧滚回去赚奶粉钱。”

    告别了老王,褚桓打了辆出租车,风驰电掣地转了大半个城市。

    他先是在书店待了整整一下午,恨不能把每一本书都挑出来翻两页——这本太艰涩了,那本太浅显没意思,这本没有插图太枯燥,那本插图太多,没什么实质内容……

    褚桓觉得自己给褚爱国买骨灰盒的时候都没这么挑三拣四过。

    等他从书店出来的时候,夕阳余晖都已经满地红了。

    买完书,他拎着两摞半人高的书,直奔隔壁的超市,看见什么都想买一点,想着,南山那个山沟里的土包子,肯定没吃过这个,得拿回去给他尝尝。

    一想到南山跟他吃饭时候,那种认真快乐的表情,褚桓就觉得自己能把整个超市的食品区都扛回去。

    最后,他又抱着书和吃的,跑了大半个城市,找着了一家乐器行,踩着人家打烊的点,说了好一通好话,逼着店员把锁了一半的门重新给他打开,进去给南山挑了一把口琴。

    褚桓揣着崭新的口琴离开乐器行的时候,心情近乎是轻快的。

    他不由自主地吹起了那段“惊蛰”,吹了一半,发现自己的调子已经东南西北的跑了一圈,几乎凑成了一副杠子,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了嘴,不再扰民。

    然后他就这样大包小包地站在了夜色中,莫名地扪心自问:“我这是高兴什么呢?”

    褚桓猛然间发现,自己就像个半夜三更被女朋友一个电话叫起来买生煎,还美得屁颠屁颠给人家送到楼下的毛头小子,心里揣着一股找不着北的贱。

    “我这是干什么呢?”

    他这么想着,把东西放下,腾出手来,靠在一边的路灯下,给自己点了根烟。

    褚桓沉默地盯着灯光下打着卷飘落的烟蒂,知道自己不会在离衣族久留,不然他不会下意识地“忘了”给自己买点日用品。

    离衣族,就像一场浮生中插播的美梦。

    老王的到来把他叫醒了。

    无论他们族里有什么秘密,都跟他没什么关系,他们会继续过自己桃花源的生活,而他还是得回去。

    像他跟老王承诺的那样,回到自己的那条正轨里。

    到时候自己最后能为南山做的,估计也就是想办法给他再找一个老师来——真的老师,会教课的那种。

    他那一点想法,本来就是“非分之想”,没什么意义,趁早掐断了干净。

    况且褚桓总觉得南山干净得像一张白纸,男女的事说出来都怕有污人家视听,何况这些个乌七八糟呢?

    好好的一个朋友,哪怕将来江湖不再见了,好歹也是个念想,没必要提的事,自己心里想想就得了,说出来伤感情坏交情,何必呢?

    褚桓把烟捻灭了扔了烟头,忽然又想,到时候来了新老师,可不要告诉他们“大王大王”是什么意思啊。

    褚桓坐了当天夜里的火车离开,到了县城也没有休息,把皮卡原路开了回去,两夜一天,他没合眼,打了个效率奇高的来回。

    这一次回去,在浓雾弥漫的水中央,没有大蛇和水鬼劈水而来阻截他们了,那些雕、那些奇怪的人,仿佛一场幻觉,连影子也不见了,族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和活力。

    眼前的雾气一消散,褚桓就看见南山赤着脚坐在河边。

    南山像是早已经听见了马蹄声,远远的就冲着远行的归人露出了一个清冽的微笑。

    褚桓觉得自己的心变成了一把棉花,软成了一团,撑得整个胸口都是绒绒的棉絮。

    那一点点不值得一提的旅途疲惫,顷刻就化成了乌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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